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驀山溪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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驀山溪(二)

江道源也跟著她樂呵呵地笑道:“你明白了什麽?”

燕奚回道:“反正就是明白了,不枉江爺爺給我上這一節課。”

江道源捋著胡子也不言:“奚娃娃真聰明,爺爺們越來越喜歡你了。”

燕奚擡眼望了下四周。

此山名重歲,比之寒山並不算高,離京都也十分地近,舉目眺望,能將京都繁華盡收眼底。

她隨著二老起身,往前站了站,讚道:“此山的名字起的真好。”

“是啊。重歲,年年歲歲,歲歲年年,繁華道總有人歸去有人來。”江道源負手而立,隨了一句。

燕奚環顧四周,見周圍生長著大片的野菊,尤以白色居多。

菊寓意長壽,花品雖好,但白菊在世人眼中,並不算如意。只因它存在的場合太過肅穆,放於平時平添忌諱和晦氣。

重歲山離京城如此之近,一到重陽,定是人流聚集之處,尤其像江道源和薛嵩玄這般的人物,看到這些不免犯了大沖,京畿府怎能不處理,放任它們恣意生長。

燕奚難得不合時宜地提了個問題:“此處雖好但亦怪,為何此地遍地都是野白菊?江爺爺和薛爺爺,我們下年不妨換座山登高。”

江道源二人知曉燕奚是為他們考慮,並不生氣,反而樂呵呵跟她指著解釋:“墓葬一般考慮依山傍水,此地離京畿近,為諸民不二選擇之處,祭祀之時,留的菊種多了,吹散開來,造就如今恢弘景觀,也甚是不錯。”

見她欲言又止,薛嵩玄笑哈哈道:“我們都不忌諱,奚娃娃你替我們在意甚?放心,京畿府圈的有範圍,並不在此處,我們白日下山,你不必太多擔憂。”

燕奚見他們二人確實不在意,也笑著言“是”,心下旋轉思緒。

風吹花種,散落遍地,那一定是極近的地方。

燕聽雪和程澈,大約便在這附近。

書中說,祭拜過後,他們也臨崖望遠過,心中大約也是同她方才一般感受吧。

在燕奚的印象裏,文人登高望遠,必有詩詞作品流世。

而重歲山地位極佳,山有黎民,遠眺京都,功頌遍地,情滿天山。

一道繁華煙柳路,十年功成名就時,最後都付藏於埋骨處,沒人曉無人知,但於己不負後世不負此生。

燕奚果真也等來了二老的慨然。

閱歷越多,曾經滔滔想言的話,在心中翻攪,最後只化為一言,似風輕,好像在嘲曾經被重視在心頭的東西,此刻也輕輕放下了。

“真好啊。”江道源道,“希望明年重陽還跟老薛頭你在此處看風景。”

“那必須的,我身體可健碩著。到明年,別是我攙著你走上來。”薛嵩玄毫不客氣嘲諷回去。

燕奚在他們身後輕笑,此刻也走上前一步,“還有我呢。明年你們要走不動,我扶也要將你們二老扶上來。”

聽她言話,二老反而開心了:“就你那身板還不如我們,別到時又是我們扶你。”

燕奚想答,突兀地插過來一聲溫柔好聽的笑,幾人一同回望過去,果然是江眉凝。

只聽她言語中似乎含滿可惜,眉眼卻是帶笑的:“看來我們還是慢了一步呢,祖父和薛祖父風姿不減少年時啊。”

此話說完,二老的神色一下子傲氣了起來。

燕奚在一旁偷笑,還是親孫女知道怎樣哄二老,估計在山道間停了好久才上來。

她穿著今晨見時的衣衫,旁邊站著一位長身玉立的好郎君,身穿衣衫與她一個色系,不算情侶裝算什麽。

他身上還背著一個竹簍,裏面不知曉放著些什麽東西,此刻見他們終於轉頭見到他們二人的存在,將它卸了下來,打開所有的油紙,將芳香好看的糕點攤開擺來。

二老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,旋即湊了過來,對薛晝誇耀道:“你小子還是一如既往的貼心。”

薛晝輕笑著點頭接下稱讚,為二老倒上還有溫度的茶水。

二老一心一意品二人帶上來的糕點,無心他事,江眉凝見此情景,趁機將燕奚招手過來,示意她到一旁說話。

燕奚心中覺怪,但如是行動。

“奚妹妹,為免撞上你們,我們是從陽坡那邊上來的。”江眉凝道,“快到山頂,我們瞧見了你阿姐和南陽王世子殿下。”

燕奚心思一動,竟真是天涯咫尺相見處,得來全不費工夫。

她裝作沒想太多的樣子,笑吟吟道:“他們今日也來登高,大家真是撞一處了。”

江眉凝輕輕搖了搖頭,“並不是。他們在掃墓祭拜。我們不知情況,不敢貿然打擾,便先過來了。”

燕奚神色稍顯仿徨,“不親不節的,怎選今日祭拜,還在此山?”

江眉凝也一臉迷惑,“我並未聽說過世子殿下有何親人於京離世……”

說到這裏,她突然頓住,像是想起什麽似的,神色瞬間變得有些難以言喻。

她迎著燕奚探究的目光欲言又止,又覺她合該知道的,輕言道:“殿下生母,於京去世,我也隱隱聽到過些風聲。”

饒是此地再佳,貴胄之妻,怎可能隨意葬於此地,這其中,必有彎彎繞繞。

這一瞬間,燕奚腦海中突然閃過她以前思索過的,卻被她拋卻腦後很久的思緒。

那個時候,她還和孫策泱處在一處,三月春的春光正好,無數書生游子進京趕考,赴這一場人生盛宴,程澈也在其中。

在此之前,他曾去府上送過一封信,說過考後再相見。

她只顧著刻板地按照書中故事做事,機械地執行著自己的任務,沒有將更多的思緒分出來放到程澈的身上。

直到此刻之前,燕奚都不懂他對功名的執著,想著他的身份已占了很多機會,緣何要跟寒窗百姓去爭個頭破血流。

今日,或許她才隱隱窺得一些真相。

那些配角藏於書後,屬於自己的故事。

韓蘄如此,程澈亦如此。

可她只顧著尋韓蘄的過去,而不曾想起,她最該註意的程澈,也會有自己的過去。

燕奚此刻,心中湧上無盡的自責。

她居然將心完全傾向了韓蘄。

這樣不能。

主線任務才是她最該在乎的事情,要放在任何東西之上。

江眉凝見她情緒波動,連找話來轉移話題,“我見你阿姐今日著了紅衣。我從未見她穿過如此顏色,竟覺十分配她,沒有別的顏色比紅色更能襯你阿姐。”

又著了紅衣?

這是在燕奚意料之外的。

草木枯榮,黃白蒼綠,野菊遍地,那一點紅會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一處存在。

縱然被註目慣了,燕聽雪還是熱愛低調,更遑論今日祭祀,她怎會不知禮數挑這不合時宜的紅衣。

那這便說明,他們之間的親近關系,已遠遠高出她的預料。

燕奚心下盤算了起來:“我此時去可還有機會見到他們?”

江眉凝笑道:“我們經過時,他們才將香盒放於碑前,都不曾打開。想是還要先說會兒話,你去定來得及。”

燕奚面露歉意:“江爺爺和薛爺爺我就先失陪了,我們一會兒再見,若是二老要走,便不用等我了。”

江眉凝撫了撫她的肩,“怎能留你一個姑娘下山呢。我不說祖父他們也會等你的。快去吧,早去早回。”

“收到。”燕奚笑盈盈地朝她揮手,按她指揮的路線走了過去,果然沒走幾步就看到他們二人了。

此刻香盒依然剛拆,燕奚躲在雜木多的地方,聽燕聽雪道,語氣有些難為情:“我未料到今日會至此,此身實為不敬。”

程澈笑著搖了搖頭:“此身是我讓你穿的,要怪你也怪我罷。再者,母親生前最愛穿紅衣,她見你穿她最愛之物來見她,應是十分高興的。”

“原來這才是你愛穿紅衣的理由。”燕聽雪道。

“非也。”程澈依然笑著,面如和煦暖陽,“我穿紅衣不僅是因為母親。我也喜歡紅色這種恣意張揚的顏色,於人群中顯眼越世,第一眼就能被別人看到。與人相見,誰都不會見不到我。”

“那考取功名呢?成為武將也是你母親的願望?”燕聽雪道。

風吹平了墓旁白草,程澈就近折了幾支白菊,拔了碑前野草,堆於其上。

他臉上掛著松松散散的笑:“這個你倒猜錯了。母親的願望,並不是讓我成為武將。她希望我做一個吊書袋的書生,就像姚清筠那樣。”

仿佛是因為心愛之人在身側,思愛之人在眼前,周圍除卻風聲,只剩花草樹木聽他一言,讓他話變多了起來。

那些藏在心裏翻覆湧去的苦樂,那些似乎已然遠逝再難想起的苦痛,此刻又清晰浮於眼前,由著他一一敘來。

燕奚暗嘆,還真是來得及時。

不敢驚動他們,燕奚離他們不算近,此刻程澈開始絮絮叨叨,燕奚有些聽不清。

小綠的用處這不就來了。

“小綠,有沒有擴聲器。”燕奚道。

[主人收到,找到道具擴聲器,售價1000虛擬交換幣。]

隨著它音落,程澈的聲音瞬時被放大,恍若就在她耳邊講,燕奚舒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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